走进这座光线幽暗的酒吧间,一种隐蔽而慵懒的“地下”感扑面而来:墙面上涂抹着陌生凌乱的英文单句,旁边突兀的搭配着裸体女人的抽象图案,留着摩霍克发型的年轻男子和身穿仿真皮衣的女人们穿梭往来。
所有的一切恰如其分地搭配着今天的主题——纹身艺术。北京的纹身艺术行业正处于勃发的萌芽阶段,而这里,正是这种渴望得到中国政府和社会大众更多认可的艺术形式的非官方总部。最近,北京的纹身艺术家以及爱好者们选择了这间位置偏僻的酒吧作为展示他们共同热爱的纹身艺术的殿堂,人们聚集在这里,为着同一个目的,那就是参与纹身,感受纹身,并且将它发扬光大。
本次展示活动的组织者本来计划于两周前在一个热闹的购物中心举行由来自台湾的纹身艺术大师所带来的纹身表演。但是,他们的计划碰巧与53周年国庆纪念活动撞车,因而遭到了当局的否决。
在封建中国,囚徒前额上不光彩的印记是纹身的最早形态,后来,人们普遍认为只有强盗和匪徒才会绘上纹身。而在西方国家,纹身早已经成为青年一代用来炫耀青春、认同自我、发泄情绪的社会现象,社会大众对纹身的态度是宽容的。如今,纹身在传统的东方古国——中国,也开始占据类似它在西方世界所占据的社会空间。
当然,中国仍然是一个相对保守的国度,纹身艺术的发展还将经历坎坷。
组织台湾纹身艺人到北京表演的王清源(音)本人也是一名纹身艺术家。今年40岁的他对纹身展示被迫推迟表示理解:“在国内,纹身尚未得到正式的官方许可,它仍然是一个敏感问题。在恰逢国庆的时候举办公开的纹身展示的确不是个好主意,对此,我们能够理解。”
在王清源的纹身展示现场,年轻男子和女子的后背、肩膀、脚踝、前额以及天知道什么部位被绘上了血淋淋的魔鬼、燃烧的骨骸、恐怖的龙、抽象的图像以及不那么吓人的骨骼、龙或是别的什么玩意儿。
在酒吧的一个角落,一位头戴红色假发的北京男孩正耐心的等待来自台湾的庞克纹身画师在他的背部描绘地狱的假想画面。在他们的另一侧,一个穿着精灵古怪的台湾纹身画家露着一对尖尖的犬牙,专心致志地在23岁的徐振明(音)身上描画着半个月亮和半个太阳的结合。
和这间酒吧里的许多人一样,北京男孩徐振明也是一个自学成才的纹身画家。他谦虚的自称“水平不高”,还说在中国,纹身还远没有成为一种成熟的社会表达方式。
“中国人的传统看法是只有歹徒才纹身,纹身的人都是黑社会,很少有人把纹身当作一种艺术来看待,”徐振明如是说:“我认为纹身是艺术。在中国,人们对不同的艺术形式有不同的理解。这应验了一句老话,‘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麻省理工学院中国文化研究教授王景(音)认为中国普通大众对纹身的态度仍然是反感大于理解。
“身绘纹身的人被看作是社会层次低下,道德观念不正统的人,”王景如是说。“儒家学说认为,人的肤发乃父母所赐,不能随意破坏。”
也有一些纹身画家对传统观点认识颇深,29岁的杨鹏(音)就是其中之一。在纹身展示会现场,身着一身黑色休闲便装的杨鹏显得多少有些格格不入,因为他太不像一个纹身艺术家了,看上去倒像是一个普通的生意人。事实上,他也确实是一个生意人,平时,除了玩纹身艺术之外,他是一个豆奶经销商。
尽管杨鹏认为纹身正被越来越多的中国人所接受,他却并不打算给自己也弄上一幅。
对此,他坦言:“倒不是因为我无法接受纹身,只是我担心周围的人会无法接受。”曾经在政府机关工作的杨鹏表示他有朝一日或许还会回到政府部门工作,所以不希望人们以奇怪的眼光的看待他。
在王清源的酒吧里面,聚集着全北京城绝大部分的纹身艺术家,其中还有一些人是专程从附近省份赶来参加的。从人数上来看,除去台湾来的纹身画家之外,来自大陆地区的总共只有不到20人,他们中的大部分从事这项活动不过几年时间。仅仅在5年前,诺大的北京城内几乎没有真正的纹身画家,王清源和杨鹏算得上是最早投入纹身“事业”的一批,他们的顾客也屈指可数。
北京的纹身画家们希望能够建立一套可靠的安全保障规格,这样,他们就能说服政府有关部门将纹身作为一类行业来对待,不仅正式批准,而且加以管理和规范。纹身画家们表示在最近几年,北京市场上对纹身的需求正在逐渐增加。
王清源称:“现在,我的顾客中80%的人都是受过良好教育的白领阶层人士,一些雇主甚至具有研究生以上学历。对他们来说,纹身是一种时尚。”
杨鹏表示自从他在网上登出纹身广告,不断有受过高等教育的顾客开始与他联系。他们中有希望纹上幸运的鱼图案的生意人,有希望在彼此的手指上纹上鸳鸯图案的恋人,还有要求纹上一些单词或名字的人。
可观的是,一个越来越年轻的顾客群体正在形成——只要他们有胆量接受针尖的考验,任何图案和文字都不是问题。
22岁的周晓晓(音)正神情专注的观看画师给另一位女孩儿纹身。从北京某所名牌大学毕业的她现在的主业是一支庞克乐队的主唱。晓晓说自己生来就是一个叛逆者,在她的右 耳上戴着六只耳环,但她说这和叛逆的个性无关。
“耳环吗?只不过是迷信的装饰品。真正叛逆的东西在我的心里,在我的音乐里,在我一言一语和我写的小说里。”但是,对于是否尝试纹身,晓晓还有一些犹豫。
“我很想要一个,”她说,“但是我还是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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